第6章(1 / 6)

冯敬谷烟锅里的火籽儿一明一暗,他又开始想事儿了。碓房村人信风水,住屋有讲究,他们相信太阳光照进门窗的角度会影响一家人的运气,相信一大早看到女人的裤衩会霉运连连,相信蜘蛛在檐下结网眼是进财的征兆。而坟地则更有讲究,相信到了阴间的长者,会给后辈以看不见摸不着但却又实实在在地庇佑。如果长者的棺木埋在龙脉上,后辈就会通达顺畅,迟早是要出达官贵人。如果埋得不好,后人就会沟沟坎坎,厄运不断,甚至断子绝孙都有可能。冯敬谷在碓房村胡家入赘后,本是糠箩跳米箩,可奇怪的是,家里一直不顺,难以发达,一年到头,勤扒苦挣,年底谷堆还是小小的,碓窝里长时间空空的,钱荷包瘪瘪的。冯敬谷暗地里请阴阳先生将他和胡家的坟地都测了一下,阴阳先生只远远地看了一眼,就说他家祖坟位置太高,底子干硬,接不到地气。龙脉嘛,就更不用说了,沾不到边的。

冯敬谷给阴阳先生买了三双解放牌布鞋,抱去了一坛二十斤重的米酒和三捆老叶子烟。在冯敬谷反复恳求下,阴阳先生在碓房村附近的山山岭岭里走了三天。那个秋高气爽的晌午,阴阳先生绕回到村头的一块高地中间,将脚上那双走烂了的解放牌鞋子脱下,磕了磕里面的泥,背向一个大土埂,面对着碓房村上千亩的稻田,不走了。阴阳先生目光沉郁,白须飘然。风吹影动,阳光照耀,冯敬谷知道事情终于有了个结果,连忙将装着散装米酒的葫芦提来,打开,递给阴阳先生,再裹了一根叶子烟,点燃,双手递在他的手里。冯敬谷一脸虔诚,毕恭毕敬,不敢说话。

阴阳先生吱儿口酒,咂了几口烟,伸手推了推脸颊上的小眼镜,一屁股坐在土埂上说,我要折寿了!

此话一落,注定大功告成。冯敬谷一扑,趴跪在阴阳先生面前,说,谢……

冯婶也一下子丢掉手里的锄头,跪了下去,将冯敬谷想要表达的话说完,多谢师傅,我们一家做牛做马报答你!

抽了烟,喝了酒,阴阳先生掏出罗盘,不断调整位置,将地圈下,木桩在他的锤下深入泥土,铁锤打击木桩的声音在山地里沉闷而久远。冯敬谷为此拉钱借债,付出了六百六十块钱。这钱是用来给阴阳先生买老寿木和打碑立墓之用。阴阳先生为死人择地,奔波多年,都为他人,自己却无儿无女,这都是上天对他知晓阴阳、破译机密的严厉惩罚。冯敬谷出此巨资报答他,是情理之中的事,也是碓房村以至于酒州不成文的乡风民俗。

择了吉日吉时。月黑风高之夜,冯敬谷领着老大冯维聪,悄悄回到山里。爷儿俩将冯敬谷老爹的坟刨开,打开棺木,在电筒的微光下,安葬了多年的父亲已尸腐肉烂,只有白森森的朽骨一堆。一股恶臭扑来,冯维聪打了个寒战,差点闭气。冯敬谷烧了香烛,奠了酒,磕了头,把爹的骨头拾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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